《三峡好人》：小人物都是可爱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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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好人》：小人物都是可爱的好人

作者：谢松涛  发表于：博客中国（http://vip.bokee.com）

生活本身就有一种让人泪流满面的力量。还生活以本来面目，就足以给人莫名的触动和思考。《三峡好人》沿袭了贾樟柯一贯表现小人物命运的纪实风格，通过韩三明和沈红分别寻找花钱买来的老婆和移情别恋的老公的故事，表现了一群小人物面对生活欲望的不同表现和不同命运，展示了他们质朴、本真、善良的好人品格。电影里没有罪大恶极的坏人，只有带给我们感动和思考的好人以及让人生悲悯的为了生计挣扎的弱势群体。没有人怀疑韩三明和沈红是好人，但谁又能说抛弃他们的麻么妹和郭斌就一定是坏人？谁又忍心指责为了50块钱的“摆平费”而充当打手但不幸葬身残砖断瓦之中的孤儿小马是坏人？


他们都是小人物，不拥有足以危害社会、集体甚至个体的社会资源，除了身家性命，除了老婆、老公可以不幸被人“摆平”外，几乎再也没有身外之物能够入得贼眼而横遭劫掠。无论好人还是坏人，活着，就是在和欲望肉搏。他们的欲望很小，只要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欲望在和强大的生活肉搏过程中得到满足，他们就是守本分安心过日子的小人物，并在肉搏的过程中安然享受着生活的甜蜜和幸福。如果被生活击溃，那就要么“挂彩”——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被掩埋于残垣断壁之下安息。他们有资格被称为坏人吗？


韩三明只是煤矿工人，不是演员。他用自己原生态的生活经历讲述着一个下层普通人的故事。他身材矮小，略显驼背，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神情庄重，眉头紧锁。娶不来媳妇，就花钱买，结果还是跑了；他手提旧皮包，里面装着连骗子都不感兴趣的杂什；穿着口袋拉锁张开的“防盗”内裤，里面没有钱；手机响铃是俗得掉渣的“好人一生平安”……这是一个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但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卑微。废墟中烈日下，脱去外套一刹那的回眸，我们分明感受到了这个小人物身上蕴涵着随时等待爆发的强大力量。遭人“洗劫”时，遵照命令无意献出的一把弹簧刀戏剧性地传达了这个信息：这个小个不好惹。我们看到，他仍旧提着旧皮包，毫发未损。


这样一个小人物，事隔16年之后，从山西不远千里来到三峡，寻找抛弃自己的花钱买来的老婆和孩子，这已经是一个动人的故事了。而“三峡移民”世纪大迁徙的时代背景，更为故事增添了悲怆的色彩，为小人物增加了张力。生活了世世代代的家或者被江水淹没或者已成碎石瓦砾，主人抛家舍业远离他乡开始了陌生的生活。这里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故事。韩三明和沈红只是其中之一。


他的话太少了，少得让我们感到神秘和敬畏，太多空洞的时空需要我们用沉静的思考来填充。面对远道而来的下三滥“姑爷”，麻么妹的家人不予理睬，只顾光着膀子蹲在床上胡噜胡噜吃面。这些被所谓上层社会看不起的小人物的眼里，也有看不起的小人物，比如韩三明。韩三明的诉求很朴实，很直接：我就是想看一下我的孩子。而他得到的回应更朴实、更直接：狠狠一脚和未经剪辑的完整版国骂“妈了个逼的”。面对脚踢和辱骂，韩三明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捧出了两瓶从家乡带来的好酒。酒，苦涩，浓烈。为什么要喝酒？因为她难喝。


对另一主人公沈红而言，与其说是来找回自己的爱人，不如说是确认他们感情的真正破裂和婚姻的正式结束。两年之后，随着郭斌的发迹，他与沈红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与丁董事长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女人是被爱的动物，不能容忍男人的疏远和冷落，偶尔一个试探死活的电话根本不能满足沈红对情感的渴求。于是，饥渴的沈红不停地喝水。在电扇下，沈红掀开自己衣领吹风的同时，也向只要真爱她的男人敞开了她的身体和内心世界。我们无法得知沈红所说的“已经爱上了别人”的话是否真得属实。我们只知道，郭斌对沈红已经失去了感觉，没有爱，毋宁死。他有钱了，但并没有变坏，只是开始了自己想要的另一种生活，算不得坏人。一片废墟之中，有坑蒙拐骗打打杀杀，也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看到远处一对对男女翩翩起舞，以前从不跳舞的郭斌和不知何时学会了跳舞的沈红也应景而作，以一段悲情的舞蹈和一个深深的拥抱结果了这段感情，他们分道扬镳了，谁都没有回头。在郭斌的柜子里，沈红看到了一包茶叶。茶，微苦，清香。为什么要喝茶？因为她有味。


韩三明见到了阔别16年的老婆，没能见到孩子，她远去深圳东莞，像父亲一样为了生计漂泊。麻么妹的所谓婚姻依然没有名分，给别人跑船，别人给她口饭吃。两人的对话直白而发人深省。韩三明说：我对你那么好，你都要跑。麻么妹说：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和“老汉”谈判的结果是：韩三明可以带走她，但要拿30000块钱“赎回”。3000块钱买了的媳妇，16年之后“涨价”了，需要30000块钱才能重新买回。可韩三明依然感到满足和幸福。在一座烂尾楼里，随着一声巨响，一栋楼被成功爆破轰然倒下，韩三明轻挽媳妇胳膊体贴地问道：怕吗？两人重又结合的方式依然朴素，不是轻歌曼舞，而是每人吃了半块大白兔奶糖，共同咀嚼久别重逢的幸福。为什么要吃糖？因为她甜。


为了挣到30000块钱，为了重新买回媳妇，韩三明又前往山西煤井下卖命。和他一道前往的还有一帮小人物，他们心知肚明，既然选择了矿工，就选择了朝不保夕的生命。小人物只能卖命———为了老婆，为了孩子，为了他们的小窝，为了生存，为了不被生活抛弃。他们都是可爱的小人物，他们都是好人。